【黄昏鬼话·一】【光伊光】旧城堡的陷落

旧文，架空向
深井冰的说话方式……
大概还会有二三四五……之类的，但是大概会……非常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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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鬼话·一】【光伊光】旧城堡的陷落



灵感来源：《厄舍府的倒塌》

向爱伦·坡致敬。



本文为架空故事。





——这是发生在寂静黄昏里的故事，你走过寂静的黄昏，然后在这世界上再也寻不到你的踪影。



旧城堡的陷落



那是一个沉闷阴郁的秋日下午。沉重的灰色云层在头顶盘旋纠缠，压得人几乎无法喘息。西风忧郁地拂过泛着赭黄色的树叶，仿佛是沉闷的低音提琴在发出c小调的音阶。光牙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下雨。他想。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看来今晚是到不了了。也许应该找个地方歇脚。想到这里他推开马车的前门拍了拍车夫的肩膀——那位车夫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帽檐压得很低，给人一种沉默寡言的印象。光牙向车夫说明了自己的意思。车夫回过头冲他露出诡谲而意味深长的笑容说孩子你很有胆量啊，这附近可没什么人烟，要说住的地方倒是有，不过这住的地方可是很有意思。光牙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车夫却又把头转向前方。下一刻马车忽然加速奔过了荒凉的森林小径。

暮色降临之时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光牙在马车里揉了揉眼睛。他刚刚睡过一觉——大概是有生之年睡得最痛苦的一次，颠簸的马车弄得他浑身不舒服，恍惚中他仿佛还听到歇斯底里的诅咒般的笑声和歌声——也许那只是风声作怪，他想。他揉了揉头发坐直身子，撩开马车窗帘的一角。一座凄凉的城堡状的建筑映入他的眼帘。十三岁的少年看着窗外的景色，胸中涌起一阵难以忍受的情绪——这景象太过静寂，大概即使是穷山恶水不毛之地，都比这城堡要好些——面对着这景象他感到整个身体都要被掏空，一种从未体会过的虚无感在他的神经和血管里蔓延就快充斥着他身体里的每个角落。马车停了下来。下来吧，年轻人。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可不能反悔。他拍了拍双颊，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着的旧斗篷，拎着小箱子从马车上跳下去。祝你好运，少年。马车夫又对他露出诡谲的笑容，然后便驾着马车消失在前方的暗灰色里——逐渐起雾了。

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城堡——孤零零的建筑，周围是萧瑟的树林——白惨惨的树干——灰蒙蒙的树枝分叉处有一个小小的鸟巢，但却听不到鸟鸣声。城堡附近有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的栅栏上缠着玫瑰花——蓝色的玫瑰低着头颅，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她们曾经高傲的样子。斑驳的墙壁上镶嵌着眼睛一般的彩画玻璃窗——那些色彩斑斓装饰着繁复花纹的眼睛空洞地望着他，爬山虎——或者是常春藤——在窗户上飘飘摇摇，仿佛是额前细碎的发丝挡住了眼睛。这比黑暗还要恐怖。他想起自己住在孤儿院里的时候，有一位性格奇特的修女总是偷偷地在熄了灯之后给他们讲些奇奇怪怪的故事，每次都把小孩子们吓得抱在一起颤抖抽泣。然而这城堡却更加恐怖——一种超越了恐怖的虚无感——死寂，毫无希望，万念俱灰——看着那些眼睛，他便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颓丧——仿佛自己置身坟墓之中，周围尽是黑暗，潺潺的水声在耳边响起，水中倒映着一团团灰黄色的蓑衣草。它们长成一座城堡的样子——一条河引领人们去往最终的死地。

他闭上眼睛使劲晃了晃头。就住一晚而已。——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可不能反悔。他想。然后他拎起箱子向城堡的大门走去。一朵枯死的花在他的脚边被微风化成粉末。灰白的树木摇晃着身子。树叶唱着黄昏的歌——那也许是挽歌——光牙走到一扇高大的哥特式拱门前——那扇门大概能让两个他叠在一起通过——或许是三个——这扇门高得让人窒息。他站在近处仰望城堡——如同石笋一样奇怪的塔尖上刻着诡异的人形图案，拱门的顶部装饰着红色的雕塑——大概是一个人头，但又像是一群正在受苦的人形——也许是怪物——拱门的两侧各有一座小小的塔，灰色的塔尖装饰着黄金和宝石，那奇特的形状更为这幢建筑增添了诡异的色彩——那仿佛是华美的坟墓上的装饰物，他曾经见过一次。那是他还很小的时候，曾经碰巧经过一座墓地，那里有高耸的墓碑和人像，墓碑的顶端装饰着黄金。他将手轻轻地放到门上，门却忽然一下开了。面前是一条幽暗曲折的道路，两旁的墙壁上点着火堆。橙色的火光在古旧的石柱上摇曳，在墙壁隐隐约约的裂缝处纤细的蜘蛛网奄奄一息闪闪发光。他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回廊里无比清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眼前出现一扇打开的门。光牙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的窗户特别宽，嵌在墙壁里仿佛一幅巨大的画。然而窗外的风景却只是将房间的气氛烘托得更加阴沉。窗户上盘踞着枯树枝一般的铁钩——像是魔怪的手——或者是黑色的闪电。另一侧的墙上装饰着圆形的玫瑰窗——五彩缤纷的光线在这间房子里显出一种微妙违和的和谐感——人们在教堂里诵经，迎来的却是魔鬼——修女吹灭了屋子里的蜡烛，穿着白裙子的侍女手捧着烛台走上无尽的螺旋楼梯——孩子们在唱歌，他们迎接美好的神明和光辉闪耀的新世界——血红色的星星出现在天边，老人们喊着恶魔恶魔——站在这房间里，光牙感到强烈的晕眩感，却又不知为何感到奇妙的悲伤。这时沙发上的白布忽然动了动，一名少年缓慢地坐了起来，空洞无神的目光望向他——寂静的绿色湖水。光牙望着那双眼睛，一瞬间他感到面前的这个人并非活人。他的身上带着来自死亡之国的沉寂感，仿佛有一层裹尸布包围着他的身体——然而光牙却又觉得这个人散发着一种熟悉的气息——在哪里见过吗。那少年站起身向光牙的方向走来。光牙逐渐看清他有着绿色的头发，在透过彩画窗照进房间的斑斓光芒的中泛起奇怪的光泽——他肤色惨白，面无表情，眼睛是寂静的绿色，嘴唇很薄，没有血色，但线条优美而清晰。他走路时几乎完全不发出声音，如同修女鬼故事里游荡的幽灵一般。他的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仿佛是要摔倒——光牙这才注意到这房间里的地板上几乎是扔满了厚厚薄薄的书，还有摔坏的地球仪和望远镜，折了手臂的小兵人和跳舞的洋娃娃。

你是路过的旅人吗。绿头发的少年站在光牙面前问道。

是的。我要去这座森林尽头的城镇……但是我想今晚是到不了的，而且似乎快要下雨了。

你在这城堡里随便挑一间屋子住吧。少年说。如果今晚下雨的话，也许明天就会停了，那时你自行离开就好。他转过身去准备回到沙发里。然后又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城堡里现在没有佣人，只好麻烦你自己，这里的路乱了些，但请不要乱走动，尤其是晚上。我知道了。光牙说。然后他转过身去，试图在这座巨大的城堡里找一间屋子。他的背后传来痛苦的喘息声，仿佛是在荆棘中挣扎而疼痛难忍发出的喘息声——修女的故事里是这么说的——钢琴的声音重复着c小调的音阶。

他走了很久才找到一扇门。他推开门走进去——这房间里只有两扇窗户，它们高而狭长，镶着三角形的彩色玻璃，两侧悬垂着深红色的帐幔，屋外的光线只能通过透明玻璃照进来，勉强能看见屋子里的摆设——一张落了灰尘的红色旧沙发，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只花瓶，花瓶里插着凋谢了的蓝色玫瑰——花瓶旁边放着枯萎了的细长的玫瑰花茎，和一只水晶瓷盆，里面装着蜷缩着的玫瑰花冠。两个木质的柜子靠着墙壁，光牙走近看发现上面似乎已经有了虫蛀的痕迹——他想把它们打开看看，但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打开柜子。房间里飘着淡淡的霉味。他把箱子扔在一边，径直走到沙发旁——他看着灰尘皱了皱眉，把外套脱下来铺在上面——等到了城镇里把外套洗洗就好了。他想。然后他躺下来。窗外的天空愈发阴沉。忽然闪电划破了黑暗，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雷声。过了不久他便听到窗外雨声汹涌。雨水顺着彩色玻璃流淌下来，窗外的风景模糊不清。城堡仿佛被隔绝起来了。他慢慢睡着。房间里飘着霉味和尸体的气味。

光牙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雷雨还在继续，闪电的光透过窗户撕裂了屋子里的黑暗。他想既然还没到早晨那就继续睡吧。正要躺下的时候他却忽然没了睡意。——来这里吧，来这里啊。他听到一阵飘渺的少女声在屋子里盘旋着。他站了起来，借着雷电的光芒找到房间的门，然后推开门到了走廊上。——但请不要乱走动，尤其是晚上。绿头发少年的的声音忽然在他脑中响起——暗绿色的湖水在他眼前铺展开来，他看到自己的倒影——来这里吧，来这里啊——少女的声音在远处呼唤。他定了定神，在廊柱里火光的照耀下往少女声音的方向走去。

这座城堡在夜晚更加阴森了——虽然即使是白天走廊上也少有光亮，然而在夜幕中，那些白天不会出来活动的东西都会出来了——幽灵们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胡乱拨动竖琴的琴弦，发出怪异的声音——小恶魔在钢琴上跑来跑去，制造出一阵阵不和谐的和弦。窗帘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有开窗，没有开窗——来这里吧，来这里啊——少女的声音呼唤着——请你到这里来——别动，不要去，不要去——周围出现了更多的声音，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别去，不要去——第三个女人的声音，她大概要年轻一些——不要去，别过去，你不该管这事——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在空荡荡的回廊里旋转着，廊柱上的火苗一跳一跳，窗外惊雷降下，雨势更加激烈了。

要到哪里去呢。

光牙沿着回廊继续往前走，穿过一扇拱形门——拱顶装饰着蓝色的玫瑰雕塑，那些玫瑰隐约组合出一颗头颅的形状。他穿过拱门，回廊两侧开始出现巨幅肖像画，每两根廊柱之间就会有一副——那一定是出自名家的手笔，画中的人仿佛随时都能从画框里走出来，和你寒暄几句或是陪你喝一杯茶。面目和蔼的男人，眼神温柔的女人，弹钢琴的孩子——明快而鲜亮的G大调，捧着花的少女，小小的钢琴玩具和铃鼓，围栏上缠着的玫瑰，被杀死的女人——她还睁着眼睛恐惧地看着画框外面的世界，穿着黑色长斗篷的女人——她微笑着伸出手来。——来这里，求你了，请快来这里——少女的声音变得微弱——不要去，不许去——盘旋在一起的声音却愈发清晰。低音提琴重缓慢地复着c小调音阶，那音阶来自于墓穴深处。

这是死亡之舞，

脚跟着节拍起舞，

死神也敲着基石，

在深夜里猛奏舞蹈的音符——

音阶忽然开始加速。光牙看到画中的人在挣扎着撕破画布。——快来，快来！——少女的声音呼唤着。从画框中走出的是一具接一具的骷髅。它们狰狞地笑着，歪着头张牙舞爪地扑向光牙。他惊惶地跑起来——快来这里，来这里——他听着少女的声音穿过一扇接一扇的拱形门——蓝色的玫瑰，红色的玫瑰，紫色的玫瑰——他冲下螺旋形的楼梯，骷髅们踏着三拍子跳着舞在他后面追赶——他推开一扇接一扇的门，那些门在他后面被关上，又被骷髅舞蹈队撞开——舞蹈队旋转着指挥棒打着拍子，他们用牙齿唱着嘎啦嘎啦的歌。最后光牙终于跑到了螺旋楼梯的尽头，那是一扇古旧而狭窄的拱形门，门上的少年浮雕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的玫瑰。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狭小的房间，四周的墙皮已剥落，房间里弥漫着令人感到恶心的气味。房间的角落里发出细小的光芒。他四下打量着，发现只有房间中央有一件东西——他走近去看，惊愕地发现那是一幅棺材。——推开它，推开它……少女微弱的声音传来，角落里微弱的光芒剧烈地摇晃着。

他将信将疑地将双手放在棺材盖上。——我也听见了，听得十分清楚。他忽然听到一阵陌生而熟悉的声音——我听得到——从好多年前开始，早在这一切变成这样之前——我听得到啊，但是我不敢——原谅我吧，我是个懦夫。他忽然颤抖起来，双手用不上力气——推开这棺材盖，请求你……——他努力将力量集中在双手上——原谅我吧，我早就知道，但是我太过软弱——他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推，总算把棺材盖推开了一些。然而这盖子却自己移开了。

棺材里躺着一个绿色头发的小男孩，他的手里握着一束小小的铃兰。

角落里的光芒摇晃着，他看到棺材的边缘刻着熟悉的名字。

——你真是一位不听话的客人啊。

他惊恐地回过头。城堡的主人正站在他的面前，手里还提着一盏灯。光牙发现那位少年原本绿色的头发变得灰白，而那双眼睛依然如同寂静的湖水一般毫无生机。骷髅行进的声音沿着墙壁传了进来。少年缓缓地朝他走过来，脚步轻得仿佛没有声音。——我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我当初应该带着她离开这里的。但是我太过软弱，最终也没能做到。

而现在既然你站在这里，那么这一切大概也要结束了吧。少年失去血色的嘴唇一开一合，缓慢而僵硬地说道。而话音落下之时他却微笑起来。

忽然骷髅们攻破了墓室的拱门，门上的玫瑰雕塑碎成一片一片。它们歌唱着舞蹈着欲从那扇狭窄的门里挤进来。——从那里出去。白色头发的少年指着角落里的一扇隐蔽的门——角落里的光芒已经十分微弱——从那里出去，然后就可以回到地上。城堡开始颤栗，裂开的砖墙开始摇晃，钢琴发出嘈杂混乱的声音，低音提琴依然不紧不慢地重复着c小调的音阶。光牙推开那扇隐蔽的门，回头看了一眼。那少年正站在墓室中央，面朝骷髅的方向站着。天花板上的瓦砾正在下落。少年忽然转过头来，那双波光粼粼的湖绿色眼睛望着他，嘴唇做出口型让他尽快离开。城堡开始剧烈地摇晃。光牙在密道里拼命奔跑。身后传来嘎啦嘎啦的骷髅的声音——他们在倾塌碎裂。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逐渐能听得到雨声和雷电的声音。他发疯一般地跑起来，从出口冲出来的那一刻他感觉终于回到了人世。他又拼命往前跑了一段，直到雨逐渐停下来他才停住——停住的一瞬间他重心不稳摔倒在泥滩里。他回头看着那座古旧的城堡，发现城堡的废墟已经逐渐下降到了地面之下。那真的变成一座坟墓了。暴雨停歇，天逐渐亮起来。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他闭了闭眼睛然后站起来。朝着自己原本的方向走去。

——这一切的确已经结束了。

白发的少年站在他面前，手里提着一盏灯，另一只手拎着他来时带着的箱子。